2001-12-9

——yiyi

版主的话：这篇文章中提到的猫猫并没有死去，而是人为地与小主人分开了。从这段经历中我们可以得出两条教训：第一条是，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，如果家里人不支持养猫的话，最好不要养猫，因为你无法控制猫的命运；第二条是，一定要适时给猫咪做绝育手术。

多年来总有个可怕的梦缠着我，渐渐的左眉头上生出了一条细细的皱纹。真不知这样的梦要做到几时。

在我上初中二年级的一个晚上，我的父母一同比平时晚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。爸爸的手上捧了一只硬纸盒，妈妈则在边上催促说："快把它们放出来。" 我太好奇了。里面是什么呀？从纸盒里放出两只满月大的小波斯猫。Wow!那是我最喜欢的小动物，这意想不到的惊喜实在让我兴奋不已。因为太激动了，我几乎要把那天作为我的幸运日，所以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四，两个可爱的小生命来到了我们家。

一开始，两只猫无法分辨，因为都是白白的，茸茸的。后来发现，它们的性格完全不同。有一只胆子很小，见了陌生人会躲，另一个则好象是天不怕地不怕，而且爱大声地叫（后来才知道它的耳朵是聋的）。我们就在它们的脖子上分别系上绿色和红色的丝带进行区分。给胆小的那个系上红丝带，我们猜想它是女孩，因为怕羞。给另一只系上绿丝带。

渐渐的它们开始长个儿，毛也越张越长，越来越漂亮了，真是人见人爱。发现红丝带的那只特别能吃。后来才知道，原来我们把它们的性别给猜反了。红丝带的那只才是公猫，并且渐渐地长出了体格。头特大，四肢很粗壮。绿丝带的体形则要小一圈，而且身上的毛很柔软。我给它们取了正式的名字，公猫要肥尼，母猫叫小尼。

我真是太喜欢它们了，它们象我的朋友，又象我的孩子。和它们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讲不完的乐事。我们给它们拍照片，拍录象。

一直到了第三年秋天的一个周五，我回到家，和外婆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小尼在我身边显得特别亲热，而后就不停抽搐，我惊慌地看到她把一只湿湿的小猫生了出来，可惜小猫的脚和尾巴先出来，所以是难产。生下后，小猫就死了。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被猫妈妈舔的白白净净的，可惜一动不动的直挺挺地躺在那里，我因为害怕，所以等到妈妈回来后才收拾了小猫。

小尼的第一次生产没有成功，不过后来她又做了三次母亲，平均每次生下两到三只。只记得小猫被爸爸带来的朋友拿走了。

那时我住校读书，每到周末回家。可是发现，爸爸妈妈越来越不喜欢肥尼和小尼，甚至开始用商量的语气问我，能否把它们送走。原因是它们污染空气，公猫到了交配季节到处撒尿，母猫吵得人连夜不得安宁。到了夏季还会引来跳蚤。但我是坚决不同意，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。因为我不在意它们的这些缺点。不过从那时起，尼尼们就开始在阳台上过关禁闭的生活了，好在冬天的阳台很暖，尼尼们张得是更肥更丰润了。

家庭气愤好象是越来越差，爸爸的脾气也越来越火暴。当我周末回到家的时候，竟看到间隔卧室和阳台的玻璃窗上被砸了老大一个洞。后来，妈妈告诉我，是因为晚上尼尼吵得厉害，爸爸受不了，拿起一只鞋扔过去时砸碎的。爸爸因为气恼，去阳台打猫，结果肥尼躲给鞋箱里，爸爸就用手去抓它，结果没找到，还反被肥尼狠抓了一下。

波斯猫的天性是很温顺的，而且我的尼尼从来就不抓人。特别是肥尼，很有灵气，无论在哪儿，一听到我叫唤就跑我的跟前，我拍拍膝盖，它就会跳上来，蹲在我的膝上，温柔亲昵。

我打开阳台的铁门，去看战斗过后的尼尼们。而它们早已兴奋不已地在窗前来回转悠，朝我叫唤。要知道每周回家看尼尼是我最期待和激动的事，尼尼也是，直到我抱完，亲完它们，它们才不再叫唤。但现在抱着它们有点伤感，因为感到它们在这个家住的危机，但我又无能为力。

爸妈在我耳边已经提了太多的送走尼尼的方案，而我的坚持仍然让我无法与他们交谈下去。

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， 我骑着自行车回到家，发现尼尼们饿得围绕着它们的碟子团团转，对着在厨房的爸妈叫。我急着问，"猫饭没有啦？" 妈妈冷淡得回答说："我们是不想养它们了，猫鱼早吃完了，你爸爸也不高兴去买。"

"我去买！" 我拿了钱，骑着车往菜场去。 说老实话，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菜场买菜，在路上我忍不住地哭了出来，除了心疼我的尼尼饿着肚子，还狠我父母的心冷，但最担心的还是不知我的坚持还能留尼尼在这个家多久。我也分不清哪种才是猫鱼，最后问了各摊主，买到了猫鱼。回来后，我做了一大锅的猫饭。可我心情却还是那样地差。

天气渐渐转暖。小尼又生下了两只小猫，一只爱大声地叫，和小尼小的时候长的完全一样。还有一只呢，瞪着两只机灵的大眼睛，东张西望，看机行事的样子又简直是肥尼的翻版。等到两只小猫满月的时候，天气已转热，开始进入夏季。尼尼们的阳台已不适合它们住，但现在除了阳台，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容得下它们。爸妈最后地下 "通辑令"般地与我商量，把尼尼们送走，送去一户好人家。但我心里明白，它们都这么大了，还有谁家会收养它们呢？

与其让他们这样"残忍"地送走，还不如送去一户熟人家，还可以经常去看它们。我一下想到了我的一个好同学吕，她住在一栋年代悠久的石窟门老房子里。她的母亲非常爱猫，自己家也养了一公一母两只波斯猫，公猫叫老棒，母猫叫毛毛。我还经常去她们家玩。和她的妈妈也很熟。我心里觉得，那一家是最合适收养我的尼尼了。令我非常激动的是，当我一提出这个"哀求"的时候，她和她的母亲很热情地就答应了。
那时已临近暑假七月份。那天早上，残忍地让它们全家告别后，爸爸和我把尼尼们装进宠物笼，尼尼们有点惊慌不安，因为它们从来没有出过门，它们在笼内边叫边来回转悠，妈妈提议将报纸盖住笼子的四周，这样的话，尼尼们就不会害怕。我们便包裹好了笼子，爸爸帮我将笼子牢牢地扎在自行车的后架上，因为笼子比较大，所以紧紧地靠着坐垫，占买了整个后车架。我试着骑上车，发现坐垫只剩一半可以坐，不过没有关系，我能带着尼尼们到一个新的，能接受它们的温馨的家去。爸爸在后面，向我招手告别，并让我小心骑车，注意安全。看上去，他们好象终于得到解脱一般的轻松愉快。

十分钟后，我随着人群上了渡船，裹笼子的报纸被风吹开了几处地方。船上的乘客们希奇地往笼内张望。"那么大的两只波斯猫啊！真大！载去哪里？……." 我尽量修补好这些"洞"，让尼尼们不要惊慌。可是我的心里却很不安，我在担心，尼尼们能适应那个新家么，那个新家能一直收养它们吗。

顶着太阳，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。

"那么大的两只啊！肥尼比我们家老帮的个儿还大！" 同学的妈妈说到，"好了，先放在客厅里吧。把它们放出来吧！"

肥尼一出笼子，就一下串进衣橱底躲起来。而小尼看上去倒是泰然自若地舒舒服服地趴在沙发边的茶几上，看着我们。

我把尼尼们的专用饭碗，和尿盆放好。那天晚上我就睡在吕家，观察尼尼们的动静。到了第二天早上，尼尼们在我的叫唤下都跑上了三楼。我发现肥尼已不象昨天那样地害怕。我伸手去摸肥尼，可还不等我抚摩它，就看到肥尼象只老虎一般对着毛毛吼叫，它的那个样子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。而毛毛也是一样。接着便看到一阵旋风在我的床下回旋。而后两只猫都不见了，"旋风"过后的地上留下了一大撮白色的猫毛，也不知道是哪个的。

下午，太阳下山时，我就回家了。

才过了没几日，周末到了。吕给我来了电话，"嗨，你还是快来把你的尼尼们带回去吧，你的那只肥尼太厉害了，把我们家的老帮打得都不敢回家了。你快来一下。"

这一次，骑在路上，无法形容的心情。是出乎意料的，又好象是意料之中的。不过我心里还寄着一丝希望，带回来后再重新给它们找人家吧。

一到吕家，她妈妈告诉我说，肥尼逃到隔壁人家去了，钻在阁楼仓库里的床下不肯出来。我就跟着她们的带领朝隔壁人家家里走去。顺路，吕的妈妈跟我说："你们家的肥尼和小尼太团结了，肥尼力气大，又凶猛，把我们家的老帮打得都不敢回家。" 我一直就为肥尼的胆小担心，真没想到它竟这么"英勇"。

走上那个多年堆积物品的象仓库般的阁楼。主人边讲着肥尼串到他家后的一切"所作所为"，边指着床下喊道："就在这下面，谁喊都不出来。"

只看到两只绿色的大眼睛很紧张地张望着。"尼尼！肥尼！" 我两声叫唤后，肥尼箭般地串到我的跟前。我一下抱起它，我简直楞住了。才一个星期，肥尼已瘦得突出了脊椎骨，身上没有一处是原先白色的，富有亮泽的毛发。

吕告诉我说，她们家的猫从来是吃鸡头和鸡肝拌饭的，而尼尼们从来吃的是猫鱼饭，所以它们几乎一口都不吃。也从来没有用过我带去的那只尿盆。

怎么办呢，这样带回去，爸妈肯定不容它们进门。先给它们洗把澡吧。吕和我一起给肥尼辛苦地洗完了澡，因为每次给肥尼洗澡的时候，它都象要被杀一般得拼命挣脱。不过还是没有洗干净，好象再也洗不到以前那样的漂亮了。

关在笼子里，吹干了毛后，已是天黑。吕就留我再住一晚，建议明天再走。我同意了。同时怕肥尼再次逃走，就把它关在了笼子里。肥尼不停地唬叫，好象它已习惯了那样的唬叫。吕还靠诉我肥尼英雄般的"丰功伟绩"--它把她们家屋顶上的那群野猫全打败了。没有一只野猫再感爬上她们家的屋顶叫唤。

因为肥尼的吵闹，几乎一个晚上没有睡好。其实我更担忧的是，回去后怎么办？它们的这种形象，爸妈更不可能接受。

第二天上午，吕和她的妈妈帮我绑好了笼子。我再次骑上了那只只能坐下半个坐垫的自行车，可是这次的心情已不比上次，没有了希望。顶着火辣辣的太阳，尼尼们已叫到喉咙沙哑。笼子里传来阵阵熏臭，笼底和肥尼身上都是屎尿。

骑啊骑啊…….无处可去，最后到了家。

爸爸到了楼下还是帮我把笼子抬了上去，肥尼一出笼，象只野猫般得到处乱撞，对着自己的那两个孩子吼叫，那两只小猫吓得缩成一团。可怜的是，连小尼也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。

妈妈简直无法忍受，连碰都不象再去碰一下尼尼们，嘴里叫着："不行，不行，这怎么行，这个家它们一分钟都呆不了，身上都是跳蚤！"

我已无力再面对这一切。我走进卧室，打开电视机，呆呆地坐着，其实什么都看不进眼里。我已无能为力了。妈妈走进来，对我轻轻地说，"Yiyi, 爸爸现在就出去找好人家把它们送走，好吗？它们已经……. "

我异常冷静地打断妈妈的话，"好，随你们怎么办！"

听到爸爸走掉的那一刻起，我的眼泪再也不能冷静地克制，几乎一下便哭湿了我身下的那摊凉席。我知道，这一次，我将永远地，再也见不到它们了。我的尼尼，再也回不来了，没有了。

我已忘记自己在想些什么，只是无法克制地不停流泪。傍晚，爸爸回来了，妈妈走过来，告诉我，"真是一件开心的事，你爸爸说，他到渡船上的时候，正好有一个人，看了很喜欢这对波斯猫，自己要求收养，现在拿回家收养了。"

我麻木地回答，"噢。"

真的有那么好吗？它们那么脏，那么瘦，那么讨人厌…….还有谁会愿意收养它们？为什么我在渡船上没有遇到这样的好心人？不是，他们在骗我，为了让我好受些。其实我的尼尼们，现在不知在哪条破街小巷里迷茫得转悠，或在哪个破仓库里？或已被分散了，它们两个从小到大可从来没有分开过。或已被恶人逮住了，或在河里，死了……..我不敢再往下想，可是我没有勇气去问真相，可能他们也永远不会告诉我真相，或许，那件离奇的好事是真的？我不知道。

我躺在躺椅上，就在尼尼们最后住的最久的阳台上哭啊哭啊，整个晚上。哭到眼睛实在很痛，我这才知道，有些人为什么会把眼睛哭瞎。
妈妈来安慰了我很多次，最后我问她，既然你们不是很爱它们，特别是爸爸，那为什么当初要买来养。妈妈最后的答案，让我心碎。因为爸爸起初的目的是为了做波斯猫的生意，卖小猫崽。但现在波斯猫的生意不好做了，人家都开始养名种的小狗了。而且也从来不知养猫那么烦早知道就不养了。

原来它们只是动物，是牲畜，是买卖。我却把它们看成了我的好朋友，亲人。原来一开始，他们就不是因为我喜欢猫咪而送给我的，是给了做生意。

不过几日，小肥尼和小小尼也被送走和卖走了。不认识的人，高高兴兴地从我们家把它们给带走了，就想当初肥尼和小尼来我们家时一样。真期望它们的命运会去它们的父母好些。

不知哭了多久，开学了，我又开始住校，毕业了我开始工作，认识了Alan后，我结婚了。但是从没有间断地思念过我的尼尼，它们是否还活着，它们是否死得很惨，他们肯定会很想念我的呼叫声，可是它们再也听不到了，它们被莫名其妙地带来，又莫名其妙地去了别的地方。
在空闲时，我刻意不去想它们，或是想想和它们相处时的开心片刻，可是我却无法控制梦中的一切。每个梦里的一开始，都是幸福的和尼尼们在一起，最后总是伤心地哭醒，因为梦里都知道尼尼们不见了，或是各种死法在我的眼前。那么多年了，总是这样。什么时候我才能不想念它们呢……………

爸爸妈妈, 这件事,我早已原谅了你们，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自己，我没有能力抚养它们到老。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尼尼，它们会去天堂吗？我是否还有机会在天堂看到它们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