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英子 | 2022.12.21
对于我来说，大臭是一只很特别的猫。直到他去世1年零9个月之后的今天，看到他的一些照片，仍能十分触动。有些照片我很熟悉，还有的照片显得不那么熟悉，忍不住翻来复去多看几眼，内心感觉十分新鲜快乐。
我收藏了大臭尾尖上的毛。昨天打开来看了看。原来这样一只猫确实真的存在过。
如果有机会能克隆一只猫，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臭。但世间苦短，我喜欢他和我在一起互动的点点滴滴，但又无法承受他生命最后三个月中饱受心脏病折磨之苦。
大臭是一只表情十分丰富的猫，每张照片的表情都不一样。
大臭憎恨任何一种摄像头，从相机到手机、甚至电脑外挂的网络摄像头，只要有镜头对准他，一定是要摆出一副怒容，或闭眼以对。不过也偶尔可以抓拍到妈妈怀中很萌的大臭，就像这张照片。
语言丰富程度不及毛球，但是，在医院里气得粗着嗓子大叫的时候，只要听到妈妈的说话声，马上把叫声转为奶猫的轻柔“咪咪咪”。
大臭很有保姆天赋，性格憨厚，不记仇。不到一岁的时候，他带了媛媛生的一黑一黄两只小猫，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猫沙、如何找人催饭、磨爪子、咬喉咙一招制敌，直到两只小猫领养。其中的小黄猫又是他最爱的。小猫送走之后，他在家里委屈地找了一天。
他帮自己的老婆带大了五个孩子。在此之前，我从书上读到的都是要把公猫和生产母猫分开，免得公猫伤害小猫。当2000年10月28日半夜，我们把妞妞关到卧室静静生产的时候，大臭在门外催促，要进去。等孩子生好，29日晚上，大臭急得不吃饭，也要进去看老婆。一进卧室，他就跳进产房，给小猫挨个舔毛，妞妞也舒了口气，跳出产房去休息了。自此之后，大臭又带大了帅帅、豆豆、小玉、樱桃、灰灰、小臭等多只幼年来到我家的猫咪。虽然帅帅进门的时候，家里五只小猫已经近2个月大，大臭开始有点不耐烦再见到小猫，但还是耐着性子给每个晚辈做好示范。
在家里不论何地何时，大臭看到我的时候都会冲我发出小奶猫一样的咪咪叫声。
从05年进入跨国外企之后，加班也变得多了起来，经常带着笔记本电脑回家加班。大臭很清楚地知道我什么时候是在加班、什么时候是在娱乐，如果是加班，他就不会打扰。如果在打游戏或看动漫，他一定会跳到桌子上，甚至横睡在笔记本键盘上充满怨气怒气地看着我，让我收手。
06年到07年间，每天晚上我都会坐在客厅沙发前面的小凳子上，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十字绣。大臭此时便伸展四肢，睡在沙发上，直到晚上十点半开始催我去睡觉。后来的几年，我不再做十字绣了，下班后改做翻译工作，要到其他房间用电脑。但只要回到客厅，大臭一定要很努力地带我到沙发那里，想让我继续坐在小凳子上，他要在沙发上陪着我。但是我往往无视了。现在想想，心里是有点愧疚的。其实我与猫的关系，很大程度上也在复制着我和父母的关系，每天晚上都要忙着备课不肯和我太多交流的妈妈。
自从大臭十岁之后，每次我要外出之前，都会把手放在大臭前胸，跟他说我要去哪里、去几天、什么时候回来。大臭往往也听得很认真。有一年春节我忙着去国外度假，忘了跟大臭请假，大年三十半夜跑去机场……然后发现看错了航班。灰溜溜地回家，很认真地跟大臭告假。这里面也有一点迷信的成份，只要我认真告假了，在机场的运气往往会特别好，要么是值机时前面没人排队，要么是赶上了好座位，要么是遇到了热心助人的空姐……
2018年我去外地出差，大臭焦急地在客厅和卧室里跑来跑去地找我，虽然我已提前告过假了……
老年的大臭变得很瘦，但食欲很强，被诊断为甲亢。有那么几年时间，每天早上4点，他必定要到卧室来粗着嗓嚎叫，把我叫醒去开罐头，搞得我十分崩溃。在那几年里，他的叫声也经常变成粗嗓子的干嚎，但只要我叫他名字，他马上切换到幼嫩的小猫咪叫声来回应。
2020年12月1日，已经患老年甲亢的大臭突发肾哀。去医院检查，大夫也没有开药或开治疗方案。带大臭回家之后，每个小时都觉得他又比刚才衰弱一点，想吃又不吃，想喝又不喝，想睡又睡不着，十分焦躁。情急之中，绝望之极，我觉得大臭不至于马上就离开我，于是流着泪开始上网查，是否有中药能治疗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，在网上查到了一种叫“尿毒清”颗粒的中成药看似对症，我家楼下的药店刚好又有这种药。我从未给猫尝试过中药颗粒，当时心情十分复杂，不知道喂下去结果如何，万一喂下去就中毒死掉，我会后悔一辈子吧。。。最终下了决心将颗粒装在空胶囊中给大臭吃下。没想到，20分钟后，大臭就安稳地沉沉睡去。就这样，开始了中药治疗猫咪老年病的尝试。这个药一天要吃4次，在接下的三个月中，每天在外面的时间都不敢超过5小时，到时间必须回家给大臭吃药。
大臭生命的最后三个月，每当我绝望地看着他流泪，他都会很努力地起来吃一点喝一点，让我不那么担心。这三个月，我学会了跟猫咪说“情话”，把我知道的甜言蜜语都说尽了。我想大臭一定是非常爱我的，生命力极为顽强。我的每一次治疗尝试，大臭都能有较好的反应。我在家的时候，大臭喜欢我喂他吃喝。后来在大臭房间装了摄像头，如果我不在家，看到他也能自己吃饭喝水。我把办公桌也搬到大臭房间，可以观察他的起居变化。我发现他有着十分精准的作息：睡40分钟起来，上厕所、喝水、吃饭、简单巡视，花20分钟，然后继续睡40分钟、活动20分钟，前后误差不超过几分钟，令人称奇。每周要往返近百公里去医院给大臭抽胸水，在这三个月中也是十分煎熬的。幸好因为疫情的缘故，大街上的车不是很多，未遭受堵车之苦。在路上开车时，我都会把大臭的包包放在副驾驶座上，把我的右手放在他的脸旁边，他就默默地把毛茸茸的脸靠在我的手上。最后一次去医院抽水时，抽出的胸水已是草莓汁一般的红色，大臭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坚定高傲——生病的猫咪，脸上总是带着这么一种不服输的坚强表情，让我深深地敬佩这食物链顶端生物的高贵。
因为老年心脏病和胸腔积液而难过不安的大臭，经常跑到楼上去。心脏病患者怕声音惊扰，我在家不听音乐、不看电视，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。幸好这期间楼里也没有装修的。有时我跟国外开会，电脑声音开着外放，大臭如果正在睡觉，听到外国人和我说话的声音，都会从床上跳下来，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我，冲我喵喵叫。我对大臭是否足够专注，大臭是十分敏感的。虽然大臭已去世一年零九个月，波波也去世一个多月了，我在家仍然保持着鸦雀无声的习惯，用手机看小视频或者玩电脑游戏时，也把音量调到几乎无声。
大臭生命的最后一小时，他的眼睛上方纤维瘤破了，涂了药，我亲他脑门亲得太多，嘴巴受到大臭脑门的药物副作用，肿得很厉害。我不忍看到他心脏病发作难受的样子，半夜里我一个人躲在洗手间磨蹭。等我从洗手间鼓气勇气回到卧室，他强撑病体，将上半身立起来努力跟我喵了一下，打了个招呼。
大臭走的时候，有生以来第一次尿在了床上。
走了之后，我给他洗干净，还抱着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，放他在床上躺了两天，为他画了遗像，心中十分不舍。
在大臭离开1年零9个月的今天，我觉得，我可能低估了一只猫在我生命中的意义。
很多猫虽然生活在多个人类组成的家庭中，但在他们的心里，很多时候只认其中一个人是自己的人类“妈妈”。
2003年为大臭写过一篇小传，还有大臭的照片，可以点击这里查看。